绘画语言的思考: 九月 2015

李约瑟难题 -----给所有关注孩子創造力的人们-----萧学民

中国文化名人马未都,在视频專谈'李约瑟难题':工業革命为何不首先在人文荟萃的中国发生?

我没读过李约瑟的著作,但在年青时就知道李约瑟此人,以及他所提的难题.也因为马未都的精彩讲演,再次对李约瑟难题加以思考;我以一个画家来谈这个严肃的课题,希望不致成为笑柄!

李约瑟

英国化学專家李约瑟院士,大半生研究中国科技发展史,他对中国古代科技深深着迷.钜著:中国科学技术史,使西方人对古代中国有了全新的認识,也令中国人重新認识自己;这对中国乃至世界的科技史研究,都是一种供献.

马未都说:据李约瑟的研究,在十六世纪末(明末)前,中国科技发明占世界百份之五十四,之后僅占零点九.是什么原因造成这般大的落差?李约瑟自已也滿腹疑问.

'是中国封建体制的祸害'—一许多中国知识子替李约瑟解答.而马先生認为,是商業品牌被滿清皇权压制,个人荣耀和责任心無处申張所至.1626年英国首先实施版权專利法,奬励发明者,率先引领工業革命;之后西方各国跟進,由此促進了整个西方科技文明.一一一请注意,1626年版权專利法至1775年蒸汽发明,整个西方社会同中国一样,处于封建皇权时代.

马先生及李约瑟友人的看法不無道理,但文化與科技文明的关係,实不可分割,造成十七世纪后中国由一个富裕强盛的国家变成積弱的国家,外因肯定有,但中国文化深層次的结构,却很少人進行挖掘,或挖錯了方向,其实,中国文化自身,才是無法進入工業化的主因.

英国化学家李约瑟院土

科举制度,宗法社会

中国人不能帥先发生工業革命,原因有两个,1)教育的承傳主义,凡事以先人为榜样,缺少独立思考和批判的能力,是最主要的弊端.2)中国特有的科举体制,造成感性人文思想氾滥,淹没了科技理性的土壤.

两个导因其根源都来自中国的科举制度,及宗法社会.此外,中国處在一个较为封闭的地理环境,四週被科技不发達的小国包圍,缺少文明先進的对比,也有关係.

傳统手工業的中国優势

中国是个农耕社会,其知识结构,都和土地耕作相关,由农業延申出来的手工業,如養蚕,织布,陶瓷,冶鍊,全是手口相授的技术,飬成一种参照的承傳文化.虽然这是全世界手工業生产的现象,非中国所独有.

中国是个幅员广大的内陸国家,由于文字统一,生产技术容易在内部得到广範的流傳;加上人口衆多,产生过程必然有衆多发现和发明,技术創造肯定比其他小国丰富,这些都是成为文化强国的因素,也是李约瑟(包括中国人自已)沈迷于中国手工業时代的原因.但文化的富足未必会给我们带来科技文明;我们还得從中国文化的特质说起:

填鴨教育

中国孩子從小都受到很好的保護,從会爬開始,父母即喝斥这个不可以,那个不可以.進了小学,老师要孩子听话,要这样,要那样.中学背诵抄笔记,大学翻書找答案.....仔细分析,孩子所学都是二手知识,善引经据典,依赖性强.中国历代的科举文官制度,要求熟读聖賢書,更促使整个知识階層完全依赖書本;相信書中自有黄金屋!

西方的实踐教育

西方人对書本学習也非常重视,但对孩子教育,态度和东方截然相反!

他们非常重視孩子的实踐体验,鼓励好奇心,强调孩子要在错误中学習,飬成观察和独立思考的習惯;不主張灌输式的教育.此外,他们也非常看重孩子的体能;大家都熟悉斯巴達人对待初生婴兒的故事.我自已也親眼目睹两则西方人教育孩子的事例,在这裡不妨说说:

在巴厘島的旅遊区,一个两三歲的白种小男孩在小河岸边观看小魚,忍不着往河裡走去,不小心绊倒,一身污泥;母親其实早看在眼裡,到这时才跑來将他拉起,教训一番.

另一则,是一歲左右的小女孩,在餐桌前用手去捉腊燭的火焰,她母親在旁也不阻止,等女孩烫到手指大哭后才去安慰,贴上藥布.我不知道妈妈对孩子说了什么;可以想像,孩子的切身体验,将永不再犯;從中会認识到一些因果逻辑.换了东方人,在事情发生前,必将喝斥阻止;孩子虽得到保護,但却失去親身体验和观察的机会,更失去了宝贵的好奇心!

西方人对兒童的教育态度,可能起源于他们的生活区域,过多的种族文化冲突,互不信任,危机意识所造成.至于中国人对孩子的培育方式,应是农耕的宗族社会,姓氏大家族,形成相互照应的需要!

东西方学生的差異

西方学生爱发问和讨论,分科分系,讲究试验.随自已的兴趣自主学習;主張外出体验各种生活.看書写批判,说心得.学校老師鼓励和包容各种意見,讓学生暢所欲言.

中国学生听從长輩的教导,敬畏師長.对書本重视和信任,造成学習方面,循规蹈矩,尊師重道,课堂上只顧抄笔记,很少发问,中国学生相较西方,考试成绩往往名例前矛,他们在校是听话的好学生,在公司是服從的好职员,独缺想像力創造力.即使自已做老板,也是做自己熟悉的事務,或山寨别人的产品,所谓'不熟不做'.

东方人论科技表现,在别人基楚上东抄西抄,作若干改進还可以;要搞真正創新和发明,可谓鳳毛麟角!

新中国花錢大力栽培人材,造就一大群考试成绩不俗的学员,但創造力还是被诟病,錢学森就曾感叹:何以中國的教育無法出大師级的人材?明显不在中国于孩子的智力,或是学校和老師不尽责;根本的原因是:大家長年累月浸泡在二手知识堆裡,毫不自觉!

东西方都勤看書,吸收前人知识和经验;但中国人就缺少西方人的批判能力,只会照搬照抄,所谓'尽信書不如無書'!虽然先人也明白这个道理,但宗族社会,科考制度的荼毒,就使人無法跳出这个怪圈!

文人画之禍

把中国不能帥先工業革命,歸罪于中国文人画,必定会被骂为荒诞离题!但確是这被引以傲的中国文人画,使中国人的形象思維弱化,無法作精確的图像表達,这点很少人会注意到----

自秦始皇统一中国,实行车同轨,書同文,築长城,使中国成了大一统的国家.汊代尊儒奠定了文人统治的基礎;随唐有了科举制度,更使文人成了天之娇子.'万般皆下品唯有读書高'成了百姓的价值取向!文人写历史,文人治国,文文领兵打仗,文人成了無所不能的人!

历代文官体制,豢養了衆多的读書人.他们是中国官方当然的发言人,他们文章惯于高風亮節,吟風弄月,書画讲究笔墨趣味,自称为文人画.他们瞧不起物理数学,说是旁门左道,排挤理性绘画,讥笑为'界画'(以尺画線),以致理性的绘画得不到发展,因此而丧失了图纸设计的技术基礎.就因为这点,它直接扼杀了中国工業化的可能!

工業化是高度分工的生产制度;很多人并不知道,现代建築,机械製造,科技发明,都要有精確的设计图纸,才有可能協作打造,科技含量越高,图纸设计越细緻精準,各个部件,各个角度,比例必须恰到好处;还要有穿透图,说明产品的整体结构.这些技术都得仰赖绘画的透视比例学,还得精描细绘.恰恰这方面是中国绘画的短板,而且一向被鄙视.

北宋时期,中国院体画曾有一些理性的表现,如張澤端的清明上河图,可惜只是昙花一现,之后就消声匿跡,張澤端作为画院的院士,一生也僅此一幅画留下,可見他很不得志!

北宋-張澤端-清明上河图(局部)

古代中国,在理性绘画表達方面,有的画家甚致迢越了西方.

可惜这种技术,得不到栽培和发展,最终夭折.

请注意:画家選擇四份之三的视角入画,

这需要透视的立体表達角度,能達到这项技术,至少领先西方三百年!

全画以腑视角表達,目的是使画面增加乘載量,

有多个消失奌,未符合真正'透视'的原理.

中国文人对这类讲究透视,细緻精準的绘画,謔称'奇技淫巧','彫虫小技'!试问,以文人画的绘画技术,能表達蒸气机的构造吗?能将各个部件精確描绘吗?文人当道的时代,话语权在文人手上,他们的好恶,使理性绘画的萌芽,断送在他们的手上!

营造法式,天工開物

朋友例举了明代'天工開物'宋代的'营造法式',这两本中国民间工艺及建築图解的書,来证明我的谬误!的確,这两本中国的古代科技宝典,充份地证明了古代中国人的智慧,但这是手工業时代的科技,用中国傳统绘画来示意还行得通,因为这是手工艺技术,往往一两个熟练技師就能解决.材料大部份是木料石材,或部份金屬加工,技术要求不高,规模大小,匹配体力多少就能解决.

'营造法式'顧名思义,就是宫殿楼台的標準样式,包括了屋顶的倾斜度和樑柱承托標準,这种示意图是手工業时代的特征.'天工開物'以中国線描,居高臨下鳥瞰示意,描写民间手工艺的生产程序.在手工艺时代確是很有創意,也很有价值.但这和工業时代所须要的设计图,简直鷄和牛比!無法相提并论,它達不到工業时代的建築或机器设计,精準和细緻的要求.

据说古希腊就己发明了粗糙的蒸气机,達芬奇也注意到蒸气动力,按照李约瑟的说法,西方蒸气机的发明是参考了中国人的風箱及活塞的发明.中国的冶金業发達,陶瓷製模历史久遠,人口市场宠大,交通無阻,社会穩定,资金充足,一切條件看来都俱備,就是没发明蒸气机!这只能说明中国人的理性思维,想像力的不成熟!

唐-营造法式-修定本

明-天工開物-水力礳米图

明-天工開物-织机枳布图

明-天工開物-鳥鎗示意图

设计方案指挥工業生产

工業时代,是机械取代原始人力的生产,從生产过程腑看,是设计方案指挥整个工業生产:方案决定了产品,方案決定了生产方式,方案决定了机器模式,方案决定了机件製造,方案决定了什么机器製造什么机件,每一项方案都是数不清的精確设计图纸.也就是说,工業时代的生产,是高度分工協作的生産,整个过程是不同團隊不同地点,不同的机器分工進行,而指挥整个生产鍊條的就是图纸设计;通过精確图纸设计,向各部门发出的指令,生产各种精细的部件,最终组合成产品;那怕是一件衣服到一架飛机!

可以说,西方若没有之前的写实绘画技术,就不可能有精確设计篮图的出现,也就不可能有工業革命,更没有现代科技!而中国社会崇尚文人画,抑制了理性绘画的发展,少了理性的绘画技术,发明家不只缺少表達的工具,他根本就無法产生发明物的形象!国家也只好留荡在手工艺时代!

十五世纪欧洲教堂设计图

十六世纪欧洲手鎗设计图解---每一编号都俱有详细设计图

瓦特蒸汽机设計原图之一

瓦特蒸汽机平面设计图之一

蒸汽机动力流程图

瓦特蒸汽机立体设计图

十九世纪中-钢铁工廠生产的描绘-德-门采爾

写实绘画的功能,不单决定了中西方科技现代化的分岐;其他文明也擺脱不了相同的命运:依斯蘭世界在中世纪虽领引世界的科技文明,必竟也欠缺理性绘画这一塊,他们甚致规定不可以绘製人像!如此一来,工業革命就只好與它無缘.其他非西方国家也就别题了!

冲擊

十九世纪未,西方列强对中国的入侵,是一次警钟,是一次科技文明的冲擊!日本的侵略更是剂猛藥!没有他们的摧朽拉枯,中国还沈睡在泱泱大国的夢裡!中国真该感谢这些侵略者的教育!

形象思维

清末,詹天佑到西方学土木工程,民初,梁思成,林徽茵学建築学,才初始引進设计图纸,再加上徐悲鸿跨洋学西画,改革绘画教学.中国人理性思维才有了開始!轉眼间也过了近一个世纪,中国人的形象思考,设计观念还是很嫩!

设计图纸使用的高低,跟一个国家的生产力高低是掛上等号的,重要性不言而喻.还好,今天拜科技之赐,繁復的计算及各种设计图纸可以由电腦代劳;有了新工具,东方人的理性思考,形象表達確是方便多了.但这必竟不能取代人的形象思维;形象思考的根据是人的認知和观察力,它须要有适当的土壤培育;最普遍的办法即是鼓励理性的写实绘画.

绘画是视觉的图象语言,是形象思维.视觉是外界资讯的主要来源.一切科技的发现发明,都和观察,形象思维息息相关.

学校,美术学院,必须为造就我们的下一代负责,尽早作视觉锻练,灌輸孩子对物体观察的教育.绘画课中对景物写生,就是视觉观察的最重要手段!须知,所有重大发现,科学家都懂得将所见绘录在案.一切的科技发明,更需要準確的形象绘製!一句话:所有的发现发明都始于观察與認知,没有这个基礎,要我们的下一代創新,那只能是叫他们胡思乱想,空中楼阁!

必须得说,东方国家,大部份学校已廢除了绘画教育,或是受到现代绘画的影响,讓学生隨意乱塗乱画,这不单有碍学生观察力的锻练,更毒害了学生的審美观,价值观!

学龄前的培育

发现发明的头腦,离东方人还很遥遠!培育中国人的創造精神,是一个漫长的路程,孩子必须在学龄前,就得開始锻练!

西方人也重视前人的经验,他们的教育考選制度,多少是受中国科举的影响.但西方孩子從小就学会從生活实踐,体验中观察.对書本的吸收較有批判能力.东方孩子或许不必採用冷酷的体验方法,我们可以專注在观察和逻辑思考的訓练方面;现在,东方人已启动学龄前的教育,但教学内容良幼不齐,总体上还没把握到要點,还好,有人注意到了意大利人'蒙特梭利幼兒教学法'.这套幼兒教学法,对幼兒的体验和观察力训练,確有一定的幇助,但这套教学法,原本的对象是殘障兒童,内容过于繁復.我们的教育工作者,应更多的利用视频这一塊,设计一套自己的幼兒教学法案.这方面值得大家共同努力!

2015年9月21日星期一